“三年的采風行走，三年的資料研究，三年的不斷推翻劇本，最終完成了這部作品?！?/p>

電視劇《以法之名》導演傅東育談到這部作品漫長的創(chuàng)作過程，一時間千頭萬緒涌上心頭。

導演傅東育

時鐘撥回2022年，拍完《風吹半夏》后，傅東育全身心投入首部檢察偵查劇《以法之名》的創(chuàng)作，2024年3月《以法之名》開機，AB組加起來拍了180天，36集的體量，平均5天拍攝一集，他全力以赴?！斑@是在行業(yè)劇中讓我比較興奮的題材，所以我只做一件事——磨，磨本子、磨戲?！?/p>

傅東育坦言，《以法之名》吃了“題材紅利”， 這是一次主題先行的命題作文，在此之前，國內沒有深度聚焦檢察偵查題材的影視劇，但“吃螃蟹”也意味著前所未有的壓力，所幸他擁有可信賴的同路人?！叭甓嗟臅r間做一個作品，像是一場漫長的馬拉松?？梢哉f沒有最高檢的深度共創(chuàng)，沒有優(yōu)酷從始至終的托底支撐，也就不可能有《以法之名》?！?/p>

作為首部聚焦檢察官偵查司法腐敗的劇集，《以法之名》以“刀刃向內”視角突破傳統(tǒng)涉案劇框架。6月28日，該劇在優(yōu)酷站內熱度值破萬；7月1日，站內熱度值達到10200。該劇在央視八套播出后收視率也是節(jié)節(jié)攀升。據(jù)云合數(shù)據(jù)，《以法之名》正片有效播放市場占有率持續(xù)登頂。

《以法之名》優(yōu)酷站內熱度值破10200。

與此同時，許多觀眾感嘆，原本此類題材往往誰好誰壞一目了然，現(xiàn)在居然除了男女主，看誰都要懷疑幾分，為主人公的抉擇操碎心。

在劇集熱播之際，我們對話了《以法之名》的導演傅東育。

“掃黑除惡”還能拍出什么新意

回顧三年創(chuàng)作的過程，導演傅東育說，“《以法之名》雖然也追求類型化表達、懸疑反轉，但在主題與人物內核上，它有著更高的精神維度與更深的情感層次?！?/p>

最初是敦淇（《以法之名》總制片人、虎鯨文娛敦淇工作室總經(jīng)理），帶著一個掃黑除惡題材的項目找到傅東育。

“《掃黑風暴》《狂飆》爆火之后，此類作品已難以激起觀眾興奮點。盡管它基于真實案例改編，但從創(chuàng)作角度看，題材缺乏新意，人物形象不夠鮮明。我向他（敦淇）提出，是否有嘗試全新題材的可能？”

恰在此時，最高檢影視中心拋出了檢察偵查的選題?！爱敃r我對‘檢察偵查’這一概念一無所知，彭誠主任（最高人民檢察院影視中心副主任、《以法之名》總制片人）一席話，給了我很大啟發(fā)。她說，掃黑除惡工作中有個原則，‘是黑惡一個不漏，不是黑惡一個不湊’。我們海報里那把被吹掉的‘傘’，指的是黑惡勢力背后的‘保護傘’。打掉‘保護傘’，就是檢察偵查部門的重任，這與單純的掃黑行動有所區(qū)別。”

在公檢法司組成的司法體系里，公正司法是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最后一道防線。試想，若百姓蒙冤，卻發(fā)現(xiàn)司法部門淪為黑惡勢力的保護傘，那將是何等絕望？而監(jiān)督司法、懲治司法腐敗，正是檢察偵查的重要使命。

《以法之名》海報

這個新穎的命題，點燃了傅東育的創(chuàng)作熱情。從確定選題到完成最終劇本，歷經(jīng)了三年的艱難歷程。奔赴四個省份、十幾個城市進行采風，從最高檢到基層單位，采訪了超過100位檢察官，查閱大量卷宗?！霸谶@個過程中，編劇團隊不斷調整、反復推敲，漸漸地形成了現(xiàn)在的這個劇本?！备禆|育說。

最高檢是發(fā)起者，更是深度參與者。采風的線索與案例，均由最高檢梳理提供。從人物設定、人物關系架構，到大綱、劇本，每一個環(huán)節(jié)都經(jīng)過雙方反復研討。臨近開播的關鍵階段，彭誠主任更是逐幀審看36集內容，不僅仔細校對專業(yè)術語，連“的地得”等細節(jié)也不放過，還從創(chuàng)作角度對臺詞提出優(yōu)化建議。

傅東育坦言，自己拍過很多涉案劇，從2002年的《生死臥底》，到近幾年的《破冰行動》（第26屆白玉蘭獎最佳中國電視?。侗昊稹?，但《以法之名》與它們有著本質區(qū)別：前者聚焦公安行動，后者深耕檢察職能。

他強調，“公安題材天然帶有強烈的動作性與現(xiàn)場感，警察直面案件沖鋒在前；而檢察工作更像是‘幕后的正義守護者’，他們不能身著檢察制服去偵查破案，而是在公安工作之后，承擔起監(jiān)督與糾錯的重任。如何在有限的動作場景下，通過庭審辯論、審訊交鋒的臺詞，營造出涉案劇必備的懸疑感與緊張感，成了橫亙在創(chuàng)作之路上的巨大挑戰(zhàn)。”

《以法之名》劇照，蔣欣和李光潔

談及人物的塑造，傅東育說，“與檢察官們深度接觸后，我感受到他們身上有一種深沉的‘悲情色彩’?！弊鳛椤皥?zhí)法者的執(zhí)法者”，他們要面對查處親人、同事的困境。每一位從政法院校宣誓入職的年輕人，都會懷揣著伸張正義的理想。然而現(xiàn)實的重壓下，體制內的中年人逐漸將內心的熱血與浪漫包裹起來。但當面臨善與惡的抉擇之時，他們會重拾對公平正義的本真追求。

張譯 李光潔 蔣欣，這個組合的化學反應很神奇。他們在對戲過程中相互激發(fā)，產(chǎn)生的能量遠超單人表演的疊加，為劇情增色不少。

談到選角，傅東育說，“在搭建演員陣容時，我堅持兩個原則：演員們除了專業(yè)素質過硬外，一是要有市場號召力，更要能為角色帶來新變化；二是注重演員組合的整體效果，當把候選演員照片貼滿墻時，我會反復斟酌，考慮角色搭配是否色彩豐富、化學反應強烈，是否能相互成就。”

《以法之名》劇照，張譯

“洪亮讓誰演，首先我想到的就是張譯。”原因毋庸置疑，“他很符合劇中所刻畫的洪亮這一人物形象。他是一個極具想象力且很認真的演員，他會把每一場戲拆解到每一個細節(jié)點，并在我們原本設定的基礎上追求更高級的表達，賦予角色新的生命力?！?/p>

和李光潔在《風吹半夏》合作后，傅東育發(fā)現(xiàn)，“他是個極具表現(xiàn)力的演員，趙壘這個角色遠不能展現(xiàn)他的全部。他的臉自帶正氣，卻又讓人捉摸不透內心，這種復雜性和層次感，讓我認定他就是李人駿的最佳人選。”

“蔣欣是個很有靈氣很有天賦的演員，她對塑造公檢法人物有熱情，有表達的欲望。原本鄭雅萍這個角色是一個偏概念化的人物，她的大量戲份集中在審訊和閱卷評查上，但最后蔣欣呈現(xiàn)的是很飽滿豐富的。事實證明，她的加入為劇組注入了新活力?！备禆|育說。

“導演，我們信你”

《以法之名》的創(chuàng)作是一場歷時三年的“負重長跑”。導演傅東育之所以有“三年磨一劍”的勇氣，除了最高檢以真實案例與專業(yè)審查全程“深度共創(chuàng)”，也離不開平臺優(yōu)酷的“風險共擔”。

傅東育用“相濡以沫”來形容這次和平臺方的合作，大家互相商量著完成了這個作品，“我們從一開始確立選題，到呈現(xiàn)出現(xiàn)在的這個劇本，經(jīng)歷了不斷推翻、數(shù)次‘從0到1’的過程，優(yōu)酷沒有絲毫質疑，陪我們走了整整三年。從劇本重構到開機拍攝，平臺給予的不僅是創(chuàng)作自由，更將制作權限完全放開?！?/p>

最艱難的莫過于拍攝后期的“急剎車”，彼時全劇已拍完四分之三，情節(jié)烈度正到濃時，一邊要保證戲劇張力，一邊要往回收。怎么辦？“那是我最痛苦的時候，我和敦淇（總制片人）說，可能最長要停機七天來調整劇本，他只一句話：導演，我們信你。后面我領著編劇團隊通宵達旦改劇本，最終是按計劃順利殺青，這離不開平臺的支持?！?/p>

從去年6月30日殺青，到今年6月24日播出，整整將近一年的后期制作階段同樣焦灼。慶幸的是，從阿里大文娛到虎鯨文娛的品牌蛻變中，平臺對內容創(chuàng)作者的支持始終未變?！拔腋胰晖频羲许椖浚粚Ｗ⑦@一部作品的自信和篤定，正源于平臺從始至終的托底支撐。沒有平臺在創(chuàng)作困境中‘陪我扛’，沒有他們在內容創(chuàng)新上‘讓我試’，就不會有我這三年的從容與淡定，也不會有《以法之名》今天的呈現(xiàn)?！备禆|育說。

《以法之名》主創(chuàng)合影

隨著近年微短劇的崛起，“長短劇之爭”也是諸多長劇創(chuàng)作者繞不開的話題，傅東育認為這本質上是個偽命題，“就像詩人未必能寫長篇小說，小說家也未必擅長寫詩，不同載體本就是共存狀態(tài)，核心從來不是長度而是內容。你看短劇領域，有的作品我打開30秒就關掉，有的卻愿意付費追更，這跟時長無關，關鍵是內容能否抓住人。”

當下觀眾審美日趨成熟，更追求單位時長內的信息濃度。創(chuàng)作者要做的，不是機械刪減集數(shù)，而是在有限時長內持續(xù)提升信息濃度。傅東育坦言，“涉案劇的開始一定是從案件切入，用情節(jié)把人拽進故事里，但看到最后會發(fā)現(xiàn)，案件結果其實沒那么重要，重要的是‘人’?！?/p>

《以法之名》反映的檢察偵查檢察官們，就是一群“揪著自己的頭發(fā)把自己從泥地里拔起來”的人，“他們的使命帶著股悲愴勁兒，有點‘殉道者’的意味。”

“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，好與壞、善與惡都摻在一起?，F(xiàn)實沒有金手指，不是‘吃了糖衣把炮彈還回去’那么簡單。我們在職場中，面對很多看不慣的事情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了。但檢察官不是這樣。在這行，同流合污是貪污重罪，隨波逐流也是瀆職犯罪。”

“有時候你是出于善意，但善意做的事未必對，同樣一件事，不同人從不同角度看，善惡對錯可能完全不一樣。比如李人駿主抓了兩年的萬海案——這案子既是刑事案件，也是政治事件，站在當?shù)亟嵌葋碚f，他想盡快推動案子。作為檢察長，他該怎么做？這其實是‘正確與正確的對抗’，可由此犯的錯誰來背？”

所以當真相越來越清晰時，背后讓人唏噓的是人物的命運。傅東育說：“我覺得好作品是從情節(jié)入手，讓觀眾先被情緒感染，跟著哭跟著笑，最后升華到情懷?！?/p>

他直言，“說觀眾沒耐心所以長劇沒落，就像說電影出現(xiàn)后文學就消失一樣荒謬?！墩鐙謧鳌贰洞竺魍醭?566》放到今天依舊會火，不是因為形式，而是因為作品本身的厚度。如果總拿‘沒人看長劇了’當借口壓縮內容，本質是偷換概念——就像不能說油畫比國畫高級，不同載體各有表達邏輯，硬把長劇按短劇邏輯做，或讓短劇模仿長劇框架，都是弄錯了核心?！?/p>

在他看來，故事該長則長、當短則短，英劇以6集為藍本，韓劇常見12-16集，美劇多8-16集，背后都是對內容體量的精準衡量?！皠?chuàng)作者不能再像過去那樣靠冗長鋪墊情緒，得讓觀眾在有效時間里接收足夠信息。具體到項目，體量需要由內容決定?！?/p>

他以自己執(zhí)導的作品舉例說，“36集的劇本若硬砍成24集，大概率會傷筋動骨，也不一定好看?！兑苑ㄖ贰讹L吹半夏》堅持36集，《冰雨火》32集，都是根據(jù)故事本身的脈絡來定，觀眾也愛看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