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孩一歲時，父母突然失蹤，不明去向。
她跟著嚴(yán)苛的外婆，一過就是十年。
女孩十歲時，來了一位叔叔，帶著她離開。
又八年，
女孩十八歲了，不再是小孩子，她宣布，自己要將終生的愛情獻給那位自己該叫叔叔的人。
記得這女孩的名字嗎？
她叫展顏，是展開笑顏的意思。
那位年長她18歲的叔叔，叫季冬陽。
這不是一個養(yǎng)成系的愛情故事，這是一個透著無比悲涼的，女孩的一生。
這個故事曾在18年前登上電視熒幕，它的名字叫——《天若有情》。
01
讓我們回到故事開始的地方。
上海，華燈之下的高級別墅，這是季府。
季府沒有嚴(yán)格意義上的女主人，只有一個公司的副總王琪，代為舉辦一場慶功的派對。
觥籌交錯屬于一樓，二樓平臺的欄桿上，少女的腿搭落下來，她扶著欄桿，看著樓下的季冬陽。
年輕有為季冬陽，商界領(lǐng)袖季冬陽，鉆石王老五又怎樣？他只是展顏心里的季冬陽。
那個8年前曾經(jīng)帶她走出虎口的男人。
雖然，他曾在亂花叢中流連，他帶著不同的女人來到這所房子里，但他從來不讓女人們過夜。凌晨三點，是情人們離開的時間，即便是王琪，也不能例外。
展顏看著季冬陽的手搭到王琪的腰上，她歪過頭，這一幕，我記了好久。
然后她跑到屋頂?shù)奶炫_，在煙花的背景下，跳了一支舞。
這支舞，旁人看著心驚，因為太危險。
王琪看著懊惱，因為太惹眼。
只有季冬陽，他抬頭看著展顏，臉上露出笑容。
這種會心一笑，只有他們兩個人懂。
他們在用一種古怪的方式，宣告著彼此的認(rèn)同。
認(rèn)同什么？
認(rèn)同彼此仍然是對方的唯一。
這種排他，像是愛情，又不全是。
愛情不是唯一的，因為激情會退卻，伴侶可更替。
但他們不行。
那么《天若有情》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故事？
02
展顏十歲前，沒有吃過一塊蛋糕。
她的父母親在她一歲時突然消失，自她記事，她就只記得外婆那座陰森森的院落，和那張一絲不茍的臉。
她不可以貪吃，因為吃是欲望，而欲望是罪惡。
她不可以貪玩，因為玩是欲望，欲望是罪惡。
她不可以想要任何東西，因為所有的想法，都是不可饒恕的欲望。
上廁所甚至不能關(guān)門，因為隱私也是欲望，而欲望，是罪惡的。
每次做錯事，她被罰跪，念這句話。
她被罰去寫字，這句話要寫一百遍。
沒有欲望，欲望是罪惡。
外婆為什么如此痛恨欲望？
因為她的女兒和女婿，因為欲望，因為貪污，一個埋在墓地，一個坐進牢房。
小小的展顏，在替她的父母受罰。但她渾然不知。
沒有人告訴她，你的父親死了，你的母親在監(jiān)獄里。
她也從來不問，因為問，也是欲望。
她在外婆這里，只是維持著生命的本能。她在這里，只是活著而已。
她上學(xué)，但沒有朋友。
她小小的年紀(jì)，卻沒有笑容。
她甚至不說話，但她還在長大，她沒有辦法不思考。
她設(shè)想過父母，為什么將自己遺棄在這里。
他們是不愛我嗎？是我做錯了什么嗎？還是我本身活著，就是一個錯誤？
我是不該來到這個世界嗎？
我不配嗎？
展顏不瞎，她看到過同學(xué)們的父母是怎樣的，她羨慕，但羨慕是欲望，欲望是罪惡的。
可偶爾，不能罪惡一下嗎？
她在空蕩蕩的屋子里，自己摟著自己，自己哄自己。
乖顏顏，寶顏顏，媽媽愛你，爸爸愛你。
展顏在很小的年紀(jì)，就決定了——她的父母一定是愛她的，他們不來，是因為他們都死了。
故事書里說過，死了的人，會在天上看著她。
所以你看，她并不孤單吧。
如果展顏偷偷有過笑容，一定是這個時候。
她還活著，活到十歲，季冬陽來了。
季冬陽為什么來？她從來沒問過。
她只知道，這個男人提著一個好看的蛋糕，臉上帶著一種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微笑。
他說，顏顏，生日快樂。
展顏從來不知道，季冬陽是看著她出生的，他記得她的生日。
展顏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還有生日。
第一口蛋糕的滋味，她注定要記一輩子。
是她的一輩子，不是季冬陽的一輩子。
03
季冬陽呢？
他出身富裕，但很遺憾，他是一個私生子，而且是不被接納的私生子。
因為是男孩，他被接進季府，受盡寄人籬下的滋味。而他的母親，壓根無法踏進季家的大門。
但他爭氣，似乎也繼承了生父經(jīng)商的頭腦。
他打小最好的朋友是展平和子娟，二人結(jié)了婚，生了女兒，叫展顏。
不過一年，二人冒死，留下了一筆錢，之后四散。一晃就是十年。
那筆錢是留給顏顏的，季冬陽28歲時，事業(yè)稍有進展，他去監(jiān)獄探望，子娟說，你把顏顏當(dāng)女兒吧。
他沒有結(jié)婚，沒有女兒。他看到十歲的展顏，那么瘦，那么小，臉上是不符合這個年齡的冷漠，手上的指甲，沒有一片是完整的。
他突然被擊中。
只一眼，他覺得看到了年幼時的自己。
他要拯救這個女孩，就如同在拯救小時候的自己。
但拯救談何容易。
女孩不說話，因為她不習(xí)慣表達。
她也不笑，因為她沒有欲望。
季冬陽牽著她去學(xué)校的家長會，每次都給學(xué)校捐最多的錢。
他還擔(dān)任學(xué)校家長會的會長，因為這樣，展顏就不會被人看不起。
他耐著性子跟老師寒暄，他要讓老師記得，教室里還有一個孩子叫展顏。
一年吧，女孩展顏才第一次主動跟季冬陽說話。
她的第一句話是，開心。
她笑了，這個笑容，季冬陽注定要記一輩子。
04
兩個破碎的靈魂在此相遇。
季冬陽28歲，展顏10歲。
05
10歲的展顏，得到了最好的照顧。
她上下學(xué)有司機，家里有保姆。她從來不用為生活發(fā)一點牢騷，因為她最愛喝的牛奶，最喜歡吃的蛋糕，季冬陽永遠幫她買好。
她的鞋柜里沒有一雙雨鞋，因為她從來不需要淋雨。
她學(xué)習(xí)，而且成績不錯。她就在上海讀大學(xué)，每天回家都要看到季冬陽。
她沒有辦法忍受，自己的人生沒有季冬陽。
但季冬陽說，顏顏，我是個男人。
什么意思。
有欲望，雖然欲望是罪惡的，但生而為人，免不了罪惡。
他深夜帶著女人回家，盡量靜悄悄的。最晚三點，女人必須離開。
你可以說這是為了展顏，也可以說，他是為了自己。
他倜儻而風(fēng)流，有展顏不認(rèn)識的一面。
只是每一次帶女人回家，之后總免不了一場風(fēng)波。
風(fēng)波的主題，叫作“偷”。
展顏要偷，但通常，她會在季冬陽的領(lǐng)地偷。
一個杯子，一個茶盤，或者一枚胸針，之類的吧，季冬陽從來沒有想過阻止她。
為什么？
因為這是他們二人古怪的宣誓，宣誓彼此仍是對方的唯一。
季冬陽給錢，打點，讓王琪收拾爛攤子。
他不在乎偷，他唯一在乎的，是不讓展顏留下犯罪的前科。
他甚至喜歡這種方式，因為說到底，這是一種示愛，一種需要。
展顏在無聲地抗議，而季冬陽，他喜歡這種被展顏需要的感覺。
我的顏顏，她就是這么特別。
季冬陽自戀地欣賞親手打造的杰作，他呵護她，如同在呵護自己。
06
而展顏，她多聰明，她不知道嗎？
她知道，而且確定，確定這就是愛情。
這種愛情它必須發(fā)生，就如同欲望，它一定會發(fā)生一樣。
當(dāng)她漸漸長大，出落成標(biāo)致的少女，胸脯開始一點點挺起。當(dāng)她越來越像一個女人的時候，季冬陽卻害怕了。
展顏每前進一步，季冬陽都會后退。
他不敢接受她。
不是怕公序良俗，他的情人之中，有夫之婦并不罕見。
他也不是怕18歲的年齡差，雖然他一直在這么說。
季冬陽到底在害怕什么？
他害怕展顏會后悔。
他害怕被展顏遺棄。
季冬陽和展顏，有著同樣的心魔。他們最恐懼的，是被遺棄的滋味。
沒有人能忍受同樣的創(chuàng)傷再來一次。
說到底，展顏和季冬陽，彼此是對方的病灶，彼此也是對方的解藥。
07
季冬陽說，顏顏去看醫(yī)生。
展顏說，接受我，我就好了。
其實恰恰相反，展顏比季冬陽清醒，她也比季冬陽勇敢。
一個18歲的少女啊，每一天的愿望都是睜開眼睛，時間過了15年。
15年，33歲，跟36歲的季冬陽，剛剛好。
展顏從來不知道，季冬陽不是在意18歲的年齡差，而是在乎她，只有18歲。
18歲，人生還有無數(shù)種可能，而每一種可能，都讓季冬陽不寒而栗。
因為每一種可能，他都有可能出局。
他預(yù)想過最恐怖的畫面：
20年后，展顏轉(zhuǎn)過頭去，看著眼前的糟老頭說，我燃燒了二十年，竟然就是因為你啊。
他無法忍受這一刻的到來。
但他又逃不開，所以只能等待。
或許等到28歲呢？展顏成了真正的大人，如果那時她還想要他，他不會拒絕。
說到底，破碎的靈魂，永遠缺乏安全感。
季冬陽沒有，所以要逃避。
展顏沒有，所以要擁有。
08
《天若有情》這樣的故事，現(xiàn)在是不可能拍出來的，因為它挑戰(zhàn)價值觀。
因為這兩位主角，實在不夠可愛。
季冬陽會在情人離開后的凌晨，陪著展顏吃一塊蛋糕。他們會嘲笑比如說王琪的發(fā)型之類，并以此為樂。
季冬陽說，你太壞了。
展顏笑瞇瞇地得意，是，就是。
他們在自己封閉起來的安全島上，看不到別人，只照顧自己。
這是兩個冷漠的人，他們只對彼此敞開心扉。至于別人，那不重要。
但存活于世，并非只有彼此。
他們需要周嫂來照顧起居，需要阿忠來為他們帶路。
旁人怎么看待展顏這個年輕的女孩？
不喊她展小姐，因為這不是展家。
不喊她季小姐，因為她不是這家的女兒。
他們喊她，顏小姐。
連一個外人，尚且需要斟酌，展顏自己不會覺得尷尬嗎？她不想要一個認(rèn)同嗎？
她一個人時，常常會哭。
為王琪那句，你的位置是客房，你是趕不走的客人。
你是一個沒有人要的爛包袱。
她好怕，每天都怕，雖然她面對季冬陽以外的人，通常沒有情緒的表露。
可骨子里的話是改不了的——情緒是欲望，欲望，是罪惡的。
季冬陽問，顏顏，你是對生活是有什么不滿意嗎？
展顏說，最該滿意的時候都不滿意，以后只會越來越不滿意。
對于展顏來說，整個的人生，都那么遺憾。
一切都那么令人失望。
這是一段注定灰暗的人生旅程，這是一段不可逆的痛苦之旅。
季冬陽不是展顏的解藥，因為人生的病灶，沒有解藥，只是安慰劑。
從地獄中走出來的人，沒有力氣做更多的選擇。
只可惜，季冬陽不懂。
展顏最恨的，是所有人拿她當(dāng)小孩。
小孩就意味著，手里的玩具，隨時可以丟掉。
但她從十歲起，第一次看到季冬陽，就已經(jīng)決定了。
她說，是我的一輩子，不是你的一輩子。即便你死了，也不會改變。
09
故事到最后，王琪病死，李緯凡出局，季冬陽遠走他鄉(xiāng)。
18年過去了，始終沒有人敢給展顏一個結(jié)局。
展顏依舊在等，等時間的流逝，等年齡的累積，等她變成世俗意義上的大人。
大人什么都知道嗎？
大人什么都知道嗎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