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貨司機將卡車扔進了水灣。
在接受警方審訊時，司機說：“我不想做誰都能做的工作，我不是勞動者?！?/span>
出自影片《花束般的戀愛》。
男主聽到這則新聞時正在加班，且對此不屑一顧，而這看似閑筆的情節(jié)，卻是對他最大的腳注。
他尚看不清生活的萎縮與愛情的坍塌。
繼續(xù)堅信勞動是責(zé)任，并奔波于工作。
盡管已筋疲力竭，卻無視了自我正日漸干涸。
影片前半場的悸動昂揚，被后半場的疲倦擊穿。
這不是成長故事，而是“燃燒殆盡”的故事。
這不止是他的故事，且是你我的故事。
上班的人，正步入“燃燒殆盡癥候群”。
窮忙族
NHK曾出過一個系列的紀錄片，片名就很扎心——
《窮忙族》。
何謂“窮忙族”？
“窮忙族無法存錢以備將來，結(jié)果就是每天毫無希望的單純作業(yè)，這樣延續(xù)下去的話人會被荒廢。”
一邊，年輕人覺得：
“本以為讀了大學(xué)就能賺錢實現(xiàn)夢想，沒想到會過上這樣的生活。”
一邊，父母們覺得：
“到死也不想花孩子的錢，盡量靠自己活下去。”
年輕人被說不努力不吃苦。
但已經(jīng)對不努力產(chǎn)生疑慮。
雖不至于像三和大神那般“下墜”。
但在忙碌中，總感到迷茫：很忙，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。
最后的感受只剩下一個字：累。
窮忙族正在全方位的被耗盡。
上過班的人，連面相都變了。
圖源：網(wǎng)絡(luò)
文化體力
一個新詞火了，火上了熱搜——
文化體力。
而這個詞恰好與開頭所提《花束般的戀愛》有關(guān)。
影片前半段，男主是一個重度文青，喜歡文學(xué)電影音樂，是那種會對街邊的天然儲罐感興趣，并剪輯成3小時影片的人。
男女主相愛始于品味的契合。
他們因為共同認出動畫導(dǎo)演押井守而搭上話，發(fā)現(xiàn)彼此都用電影票根做書簽，相約去看木乃伊展。
在地鐵口的路燈下，迫不及待分享某作家的新書。
在飯桌上，滔滔不絕地聊到蒸汽波、天竺鼠......
直到兩人畢業(yè)后開始工作。
時間的錯開，情緒的錯頻，疲憊侵蝕心智，倦怠麻木感知。
男主再也無法維持從前，只想玩最簡單的游戲來消磨時間。
因為文化體力被削弱了。
客戶朝他吐口水，辱罵他讓他去死：
“有時候會覺得，我就是為了道歉才出生的。”
但卻自我安慰一點都不辛苦，因為客戶是厲害的人，這個厲害背后暗含權(quán)勢、地位以及社會成就。
女主聽后心疼地看他：
“他可能是很厲害，但他如果看了今存夏子的《野餐》，肯定毫無感覺?！?/span>
而這句安慰人的話，是他在女主求職受挫時講過的。
但再撫平不了他。
曾經(jīng)把“品味”當作一點點自傲，當作與他人切割和區(qū)分的依據(jù)，卻被工作的疲倦輕而易舉摧毀了。
曾經(jīng)的崇尚被丟棄，一旦放下就很難拿起。
理解與內(nèi)化需要太高的體力支撐。
文化體力不在，更渴望快速補給。
無腦游戲，速看電影，簡短易讀的成功學(xué)。
即便是再深奧與龐雜的知識，也可以找到3分鐘與5分鐘速食的短視頻捷徑。
汲取知識的能力在衰弱。
看這部電影像看鏡子。
新事物不再具有吸引力，大段的文字不再適合我，任何與深刻有關(guān)的東西都被我拒絕。
更喜歡讀那些重復(fù)套路的小說，反芻那些看過的影視劇與聽過的音樂，以此反復(fù)咀嚼曾經(jīng)，直到味道越來越稀薄。
我當然知道這樣不好，但我真的好累了。
是即使電池充滿電后也會立馬掉電的人。
哲學(xué)家韓秉哲認為：
“現(xiàn)代社會最可怕的一點是，我們自己對自己進行的無疑是剝削，卻誤將這種剝削當作自我成就、自我實現(xiàn)的手段。”
這段觀察收錄在一本書中，書名叫《倦怠社會》。
倦怠社會
近100年前，卡夫卡寫下：“我最擅長的事，是一蹶不振?！?/span>
近100年后，類似的心聲：“我最擅長的事，是回家躺著?！?/span>
正在清晰地感受著自己的枯萎。
搭乘回家的車，地鐵轉(zhuǎn)公交，車廂寂靜，手握高處的把手，突然意識到時光漫長的盡頭，自己將會枯萎死去。
一瞬間，像整個世界的大雨都在向我傾盆。
喪得沒有力氣。
這是去年的劇，《我的解放日志》中的一幕。
從首爾到京畿道，從公司到家，3小時是蛋白到蛋黃的距離：“京畿道就像蛋白，包圍著蛋黃首爾。”
漫長的通勤，我們失去傍晚。
然后在休息日，再失去早上。
沉悶的氣氛，寡言的主角，重復(fù)性的勞動，無意義的一天。
“雖然不至于不幸，但也不快樂?！?/span>
“我累了，我不知道是從哪里開始出了問題，但我就是累了，所有的人際關(guān)系都像在工作，清醒的每個瞬間都在勞動?！?/span>
內(nèi)心只剩唯一的急促：趕緊回家躺著。
渴望社交但慶幸獨處。
而深夜才是完整的獨屬于自己的時間，因此不舍得睡去。
錢鐘書在《圍城》中寫，方鴻漸躺在小旅館的夜里想著：
“今天的苦算吃完了，明天的苦還遠得很，這一夜的身心安適是向不屬于今明兩天的中立時間里的躲避?！?/span>
電視劇《圍城》劇照
你我也可以成為普羅米修斯和西西弗斯的結(jié)合體。
日復(fù)一日推舉著巨石，老鷹啄食他的肝臟，巨石落下，肝臟愈合，一切到起點往復(fù)。
但完成的從不是壯舉。
而是卡夫卡對“普羅米修斯”這則神秘寓言的改寫：“諸神累了，老鷹累了，傷口在倦怠中愈合了?！?/span>
感知力在變得遲鈍，表達力在逐步退化，激情徹底消退。
卻在無聊中無法忍受無聊，渴望被新的信息轟炸與填滿。
快樂憤怒悲傷，都在滑動博文或小視頻的頁面瞬時獲取。
精神亢奮只發(fā)生在與別人對線時。
融合而無法掙脫。
c4d作品
注意力在無限碎片化。
算法給我們新的爽點，倍速成為關(guān)鍵性按鈕。
韓炳哲在《倦怠社會》發(fā)出警告：
“當你不會行走時，跑并不會令你走得更好?！?/span>
“這種渙散的注意力體現(xiàn)為不斷地在多個任務(wù)、信息來源和工作程序之間轉(zhuǎn)換焦點。由于這種注意力不能容忍一絲無聊，因此它也絕不接受一種深度無聊，而這種深度無聊恰恰對于創(chuàng)造活動具有重要意義。”
短片《No mankind》
想起熊浩在《奇葩說》上的一句話：
“一顆會哭的螺絲釘會生銹?！?/span>
對應(yīng)的辯題有關(guān)“成年人的崩潰”。
訴苦是軟弱，頹喪是不敢外露的，眼淚是不值錢的，書是不讀的，電影是倍速的，文化體力是沒有的，人是電量耗盡的，精神內(nèi)耗是常有的，自我厭棄是時不時萌芽的。
而共抵同一種心境是感覺有所依靠而溫暖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