精神病,是一個經(jīng)常被妖魔化的概念。
前段時間,電影《河邊的錯誤》上映。
主演朱一龍在訪談時,曾提到自己特意去精神病院體驗生活。
他說看到病人們?nèi)寂吭阼F柵欄上,一直看著他這個陌生人。
雖然什么也沒做,但他依然渾身汗毛豎起。
顯然,大多數(shù)的精神病院還是會給人一種瘆人氣氛。
而這些,無疑也是大眾對「精神病人」的普遍印象。
再加上諸多影視劇的演繹,似乎無形間將「精神病人」帶上了一種恐怖、驚悚的色彩。
事實果真如此嗎?
最近一部新片,就給了我一個意外的答案。
影片榮獲了今年柏林電影節(jié)的金熊獎,講述的也是關于一個精神病患的治療機構(gòu)。
在導演的鏡頭下,我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異樣的氣氛。
今天,魚叔就來和大家好好聊聊這部電影。
或許,它也會刷新你對「精神病」的固有認知。
《堅毅之旅》
Sur l'Adamant
「堅毅號」是一所精神病院。
但是,它跟我們過去見到的醫(yī)院截然不同。
首先,外形上就不像精神病院。
這是一座漂浮在巴黎塞納河上的木造駁船,由知名的建筑師設計而成。
周遭靜謐祥和,綠樹環(huán)抱。
如果無人提醒,將它認作一所藝術工作室都毫不違和。
其次,運作方式也很特別。
「堅毅號」的設立初衷,就是為巴黎的成年精神障礙患者,提供溫馨的環(huán)境和專業(yè)的治療。
但 在這里,完全看不出醫(yī)生和病人的區(qū)別。
每個人都身穿常服,表現(xiàn)得極為正常。
大廳里,能看到一幫人坐在一起聊財務狀況。
儼然一個企業(yè)在做復盤總結(jié)。
舷窗邊,能看到彼此間侃侃而談。
不是瘋言瘋言,而是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的無所不談。
在外頭,還有老人背著包愜意地澆花。
無人打擾,一片祥和。
甚至,還能成群結(jié)伴去市場購物。
一同相伴,再攜手回來,一路歡聲笑語。
沒有冰冷的柵欄,也沒有嚴格的管理。
可以說,「堅毅號」運作得如同一個微縮社會。
人人都是自由的,就連思想也不受縛。
一切都對應著這部電影的核心表達——
「藝術是最好的治愈手段?!?/strong>
在這艘船上,每個人都能有獨屬于自己的生活方式。?
有人喜歡唱歌。
嗓音獨特,熱情洋溢。
有人喜歡畫畫。
畫風另類,調(diào)皮可愛。
有些作品甚至被國際媒體關注。
有人喜歡彈電吉他。
拿起吉他,就立馬成了「搖滾不死」。
還有人喜歡跳舞。
自己打節(jié)拍,即興而來。
即便沒有藝術細胞,「堅毅號」也會給予足夠的空間。
專業(yè)的醫(yī)生會拉著病人一起參與管理工作。
小到財務整理、食物購置,大到社團活動、露天演出等等。
大家還會有專門的集體會議,各抒己見。
唯一能讓人看出這還是一所醫(yī)院的地方,不過是醫(yī)生的幾句吃藥提醒。
一句「記得吃藥」,如同早晚問候時那樣稀松平常。
換來的,也是病患一致的應答。
由外及內(nèi),「堅毅號」都不像一座冷冰冰的精神病院,更像一個大家庭。
每個人都被尊重,且都找到了自己的生活方式。
他們可以肆意表達,實現(xiàn)自我價值,不讓人生停滯。
借助藝術,他們得以暫時走出病情的折磨,尋得繼續(xù)走下去的力量。
而這部紀錄片給我的震撼就在于此。
它不僅打破了我對精神病院和精神病人這一群體的固有認知。
而且讓我意識到,原來他們也可以被完全正常對待。
早年間,對待精神病人的主要手段是拘禁管理。
用高墻鐵柵欄打造一個宛如集中營式的封閉空間,將病人與社會完全隔絕。
代價則是全面犧牲病人的自由。
《風中有朵雨做的云》
以前的治療方式也非常殘酷粗暴。
從腦前額葉切除手術,到電擊療法,基本就是不把病人當人。
《飛越瘋?cè)嗽骸?/p>
后來,西方國家開始實行一種去機構(gòu)化的社區(qū)模式。
關閉了大型精神病院,讓病人 以抗精神病藥物治療為主,并為少部分特殊病人提供專門的照顧。
《美麗心靈》
相較之下,兩種模式優(yōu)缺點都很明顯。
前者將病人「藏」起來。
但粗暴隔離只會加重病情,大有一副任其自生自滅的意思。
后者將病人「放」出來。
雖然還其自由,但病人也有可能得不到及時的幫助和治療。
「堅毅號」則是一種全新的治療模式。
創(chuàng)立初衷,基于「機構(gòu)心理療法」。
這套療法的核心,就是認為人之所以會患上精神疾病,與社會也有很大關系。
它將重點放在了改變護理人員和被護理者的關系上,強調(diào)二者不作嚴格區(qū)分,同時將機構(gòu)變成連接患者和社會的重要紐帶。
簡單來說,就是建立一個「小型社會」。
幫助患者在其中重新學會生活,學會與外部社會打交道。
堅毅號在做的就是滿足他們作為人的需求。
在這座船上,任何人不會因為患有精神病而遭遇區(qū)別對待。
他們相信,只有在這樣的社會中,他們才能得到更好的生活。
這樣的機構(gòu),打破了我們對傳統(tǒng)精神病院的固有認知。
醫(yī)患雙方打成一片,仿佛組成了一個老友會。
在這里,我們看不到任何瘋癲的行為和可怖的眼神。
反而可以發(fā)現(xiàn)一個個熱愛生活、充滿奇思妙想的人們。
比如,有的人 擅長作畫,總想主動露兩手, 甚至自詡當代梵高。
對于有心學習畫畫的人,大家也會紛紛給予鼓勵。
試一下,畫一點。
沒有嚴厲要求,而是好友間的溫柔鼓勵。
又比如,有人會提出想辦電影節(jié)。
因此還專門開會,大家各抒己見,再一同討論決定。
音樂家、建筑師、攝影師、歌手……
很難想象,這里有這么多形形色色的「藝術家」。
把令人望而生畏的精神病院,做成隨性自由的「堅毅號」, 優(yōu)點顯而易見——
最大程度地消除醫(yī)患之間的隔閡。
不用刻意區(qū)分,我們也看不出到底誰是什么身份。
眼前這個人是否有病,顯然成了最不重要的事。
因為這樣,就能不帶任何偏見跟他聊天、談詩、唱歌,甚至跳舞。
「堅毅號」 是 一個充滿人性關懷的治療場所。
拋開對精神病人的歧視,將他們看作一群活生生的人。
現(xiàn)實社會中對精神病人的高度妖魔化,我們可以在許多影視作品中看到。
「堅毅號」里,也有人提到精神病人犯罪率很高。
說這話時,眼中有著難以掩蓋的失落。
他會認為,人們把恐怖分子和瘋子聯(lián)系到一起是一件笑話。
其實,自己和他們一樣,只是內(nèi)心脆弱。
而大家之所以不常見到他們,是因為他們沒有出現(xiàn)在大眾眼中。
因為他們不敢。
因為大眾視線里,他們就是一幫腦子不正常的失控者。
也有人委婉提起外界的偏見。
片中就有一位母親,因為患病而被剝奪了孩子撫養(yǎng)權(quán)。
「感覺周圍所有人都很兇?!?br/>
但在這里,卻能獲得溫暖的鼓勵,并感到治愈的希望。
無論病情嚴重與否,每個人身上都散發(fā)著極強的自信。
儼然一副完全沒把這病放在眼里的樣子。
而他們也都不約而同地提到了這里比精神病院好的地方——
醫(yī)生護士們,都愿意傾聽。
「傾聽」,這個普通人都很需要的東西,對于他們病人來說更是至關重要。
「堅毅號」之所以特別,就是因為所有工作人員都只把他們當作普通人,沒有社會大眾普遍存在的有色眼光。
給予他們應得的尊重,自然就能創(chuàng)造一個溫暖的環(huán)境。
就拿其中一位病人馮索瓦來說。
他的父親,是法國一個知名的紀錄片導演。
治療40年依然無果的他,曾沮喪地告訴父親:
「爸,我知道,我是你生命中的唯一敗筆?!?/strong>
這句話一出,讓一旁的母親淚流滿面。
好 在,家人沒有拋棄馮索瓦,而是努力給予他 更多的愛。
「我父親從不介意我生病,他只要我快樂?!?/strong>
因而,他活了大半輩子從不感到自卑,反倒更加隨性瀟灑。
就像電影開頭,他就演唱一首《人體炸彈》。
表情陶醉,歌詞自嘲,好聽又好笑。
在馮索瓦身上,我看到了一個自由自信且時刻思考的人。
對著攝像機,他提到這里的精神病醫(yī)生、心理醫(yī)生、護士,甚至包括采訪自己的人,都很重要。
每個人都對他們很好。
他從沒有把這里當作監(jiān)獄,反倒覺得這是人生的另一方向。
在堅毅號上,他能夠真正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
在影片最后,打出了這樣幾行字:
「在現(xiàn)如今的世界里,
思想局限在了打勾打叉,
對個體的關懷日益削減,
但仍然有一些地方還沒放棄,
還在努力維持著人與語言生動而詩意的官能?!?/p>
歸根結(jié)底,精神病人依然是整個社會需要長期面對的問題。
而「堅毅號」是為數(shù)不多的能在人文關懷和病癥治療間取得平衡的機構(gòu)。
想要徹底解決問題,還是需要全世界的共同努力。
既要消解大眾的歧視心理,也要重塑人與人之間的聯(lián)系。
「堅毅號」無疑為這個世界開了個好頭。
任重道遠,但終究有了一束光。